首页 > 目录 > 《特岗教师那三年》在线阅读 > 正文 02偶然成为特岗
兴许是命运,兴许是巧合,几乎我人生的每一个转折都是偶然而成的必然。
2017年9月父亲用他那辆风里来雨里去的摩托车载着我来到江村小学,车后绑着我的被褥和行李箱,像家长送学生一样把我送到了学校。第一次以老师的身份荣归阔别已久的校园,身处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,心里的五味杂陈自不必说。或许有人觉得不过是一介农村教师而已,何至于激动到如此地步。是的,我家何止三代农民,祖辈都在大山务农,到我这里,出了一个拿财政工资的,从此不必在黄土地或流水线上讨生活,家人的激动更甚于我。
那年7月当我在网上查询到被特岗录取时,压在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,以后不用再焦虑毕业既失业的问题。因为有了工作,父母也不再让我下地干活了,每逢赶集就买我喜欢吃的南瓜和肉松面包,那个暑假,在家里过上了一段养尊处优的生活。
我千不该万不该在那个暑假吃了睡,睡了吃,这样的行为直接导致我一个暑假胖了18斤,吃得胖胖,却并不白白。等到九月份开学时,浑然成了一个土黑圆。
也不知道为什么,住在村里的人都特别黑,皮肤黑红黑红的。但凡去外面打工的,出去了都会变白。但凡打工回来的,即便是春节在村里待上半个月,也会黑上好几个度。村里人说是山里水的缘故,我却觉得水很无辜,从来没有听说喝水能把人喝黑的,我认为是地形的缘故。小村三面环山,太阳的紫外线照进山里,受到山地阻拦无法外散,全都聚集在一起。加上面对河流,紫外线经过河水折射,又反射在山里,双重照射,所以村里的紫外线比别的地方强,村里的人也就特别黑。那些渔民海民不都比其他地方的人黑吗?当然,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测。我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,山里那甘甜清凉的山泉水会是导致全村人变黑的罪魁祸首。
上午到校报到,学校给新来的老师各分配了一间单身宿舍。我的宿舍在四楼,也是顶楼,我开始忙前忙后打扫卫生。下午学校组织全体教师开会,会议室里一眼望去满是青春靓丽、化着精致妆容的年轻面庞,在这样一个不足六十名老师的学校,三十岁以下的年轻女老师居然占了一半。
和我同一批来的一共是六名老师,都是女的,这与我记忆中的教师男女比例太不一样了!在九几年和两千零几年的时候,女教师绝对是稀有品,却未曾料到自己毕业后,女教师遍地皆是。
在我们这一批教师当中,有四名特岗,两名委培。会前我们集中去录了教师信息。教务处的副主任周老师问我毕业学校和专业,当得知我是编辑出版专业时,他表示第一次听到这个专业。对于这样的回答,我已经习以为常了,的确很多人都不知道这个专业,当初我填这个专业也是第一次听说。
在我考上大学那年,父亲激动地在电话里颤抖着声音问我:“什么?考上了?是二本吧?离一本差四分?考上就好!考上就好!”接完电话,父亲当即从姑爷的生日宴上赶了回来,一遍又一遍地反复确认是不是考上了。
我知道这其中的辛酸,也明白父亲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下了。父亲是个要强的人,他们兄弟四个,几乎每个人家里都有大学生,用父亲的话说,“大伯伯屋里,大哥讨了个好老婆,小伯伯屋里两个大学生,等明年涛涛(叔叔的儿子)也是考大学的,就我们屋里!”我明白这话的意思,父亲不想不如人。弟弟成绩一向不好,高中没考上,就去报了个技校,考大学的期望自然就落到了我身上,如今他得偿所愿。
填志愿的时候,父亲挨个打电话去问外面上班或机关单位上班的亲戚,问填哪个专业好。亲戚也给问倒了,不知道如何回答,反问父亲想让我填哪个专业。父亲说:“听到讲英语和会计现在很吃香。”亲戚“目前来说英语和会计是挺吃香的,找工作也比较容易,但你也要看她想填哪个专业啊,也要问下她自己。”
父亲听着电话,眼睛望向我。我回应的表情潜在语就是“我要是知道的话,还问你?”是啊,我要是知道的话,还用得着征求父亲的意见,我直接填了,问都不消问。父亲也用不着挨个打电话问了。
父亲又拨通一个电话,电话里那头说“每个专业都有它的优势和不足的,现在吃香,以后怎么样,哪个也说不准。”其实细想也知道,替别人做决定的事,谁会那么草率和冒险。说那个专业好,万一填了又不好,即便以后不怪谁,他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。
父亲读书不多,不清楚社会的趋势,原本他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,想从这些有一定社会阅历的亲戚口中问出一个所以然来。结果什么也没问到,还越问越糊涂,十几个电话下来,他自己也拿不准主意了。挂了电话,父亲说了句“这个讲好,那个又讲不好”,说完便陷入了沉思。
而我,读书的时候光知道死读书了,也不清楚未来具体要干嘛。如果说按兴趣爱好的话,那我可能想开一个裁缝店,自己做衣服自己穿。也想去考古,去挖掘人类历史文明的遗迹。小时候还想过当画家,但那时候家里条件不好,我提都没敢和家里提。高中时,每次路过教学楼一楼的美术班教室,总会不由自主地被里面的画板和颜料吸引,每次课间操或放学,目光不自觉地就去捕捉里面的模型和美术作品,直到走远了,还意犹未尽。我还喜欢中医,喜欢各种植物药材,当时想报中医学院,但省内只有一所,而且还是一本。
出于各种原因,这些爱好无一成为现实。终于,我爸在长久的沉思中,开了口:“还是当老师吧,填第一师范吧。”我没说可以,也没说不可以,权当默认了。但就在填志愿当天,我碰到了复读班的同学,她问我多少分?“553”,“填哪个学校?”我说第一师范。她发出惋惜的惊叹声,“那么高的分,填分数线那么低的学校?好可惜啊。”就是因为这句话,我动摇了填报第一师范的想法。联想起之前另一个同学说,湖南二本分数线最高的是商学院。当时我脑子一抽,就填了商学院,选了一个看上去还比较喜欢的专业——编辑出版。
因为小时候看电视剧《情深深雨蒙蒙》,里面的杜飞和书桓就在报社工作,他们当记者的样子很酷,而且能在报纸发表文章也是一件美事。于是脑子一抽,填了。
后来才得知,编辑出版这个专业在这个以商科为主的学校,既小众又不受重视。大一那年,肠子都悔青了。还真的应了那句话,“现在流的泪,是当初脑子进的水。”
村里人从我父亲口中得知我居然填了这么个听都没有听过的专业时,既同情又惋惜,话里话外意思都是填错了,填亏了,毕业出来是找不到工作的。
确实,在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为自己填的专业而无限悔恨,直到同学院的一位学长,他的一番话彻底改变了我。他是邻班的辅导员,那天我们班的辅导员有事不在,他过来代班。大一那时上晚自习,这位学长在班上和大家谈心,谈到我们学院我们专业不受重视,不被看好的问题,他说:“目前会计专业是很火很吃香,但四年后,当我们毕业后,那时市场已经达到饱和了,也就不需要那么多学会计的了。中文系不好吗?学中文、学文秘、学新闻、学编辑出版很好啊,哪里不需要笔杆子?哪个单位都需要!我们才是万精油!”正是他的这番话,让我吃了定心丸,从那以后我不再为自己填错专业而懊恼痛苦。多年以后,即便我已经忘了这位学长的模样,也忘记他的名字,唯独他说的这番话没有忘记。
按理来说,自己本应该在记者或编辑的道路上走下去,但在经历了大三大四两段实习后,自己感受到了来自大城市生存的巨大压力,同时既承受不了记者外采奔波时的疲劳和不善言辞的尴尬,也忍受不了一整天在一平方米格子间面对电脑的工作环境。那段时间很焦虑,不知道究竟该何去何从,是留在省会,还是回到家乡,这是一个纠结的问题。好在大学期间考了教师资格证,因此也多了一份选择。
当我向所在杂志社主编表达了自己想要离开的意愿后,主编王姐觉得很突然。当初我是王姐在校园招聘的时候招过来的,来到这里不久,就碰上了杂志社举办的编校大赛,意外地拿了第三名。主编王姐说:“实习生在这里能拿奖的,很少见。”如果不出意外,三个月之后就会顺利转正。
在得知我打算考教师后,王姐让我汇报一下杂志社的刘主任,说刘主任阅历比较多,兴许能给我一些参考意见。我战战兢兢找到刘主任,王姐提前和刘主任打了招呼。在了解过我的想法后,刘主任说:“如果你是打算考长沙的学校,我并不是很建议,这边的竞争很激烈,你们应届毕业生,加上又不是师范专业,没有优势的,很难考上。但你可以去试着考一下,去看看题目,只是不要抱太大希望。我建议你最好回你本县市考,像特岗之类的,那样考上的几率会很大。”
在这番话之前,我不知道毕业后何去何从。在这番话之后,我的道路一下明朗了许多。也就是因为刘主任的这番话,我报考了家乡的特岗教师。这是我人生又一转折点,也是因为别人的一句话。
那时的特岗还能够选学校,我想都没想,就填了母校江小。我没有远大的报负,在班上同学大多都选择了留在长沙继续发展,或北上南下当“京漂”“沪漂”“深圳漂”时,我选择了不漂。我扎根,扎根农村。
回来之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,打算一辈子在家乡小镇过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原始生活,吃着自己土地里种出的菜,自己家养的走地鸡,像原始民一样幸福而平凡地生活着。
就这样,我回到了江村。就在周副主任给我录教师个人信息时,一旁的教务主任兰主任听到我是编辑出版专业,说道:“学校正好缺写新闻的,我们做了很多事,但没有宣传出去,老百姓没看到,上级领导没看到,还以为我们是吃白饭的”。从那以后,我就变成了学校的通讯员,专门负责学校大小活动的新闻宣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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