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里是两人一间房，和你一个宿舍的是比你大一届的学生。学校里每日的上课作息时间，你问她就好了。喏，上二楼。左转，走到头，那间就是了，你自己上去吧。”说罢，校工转身走了。

程玲儿来的时候已经错过了上课的时间，宿舍楼里几位中年校工在打瞌睡，一楼走廊的尽头，一位年迈的清洁工缓慢的挪动着拖把。

这里的女生宿舍楼比从外墙看起来的样子大的多，站在一楼仰望，整个宿舍楼的建筑像一个巨大的蜂巢。整个宿舍楼有七层高，每两层之间有四个上下楼梯。从第二层楼开始，每一层的房间有十数间，但是每两间宿舍之间都隔着一间上锁的空房间。程玲儿既震撼于眼前鳞次栉比的宿舍，又捉摸不透这样空置一间房的用意是什么。

她轻手轻脚地走上楼，按照指示找到了分配给自己的宿舍，门没锁，轻轻一推，出现在眼前的是赵姑娘。

“哎呀！赵小姐！您怎么也在这？”程玲儿一开门看到赵姑娘坐在正对门的位置，吓了一跳，差点叫出声来。

赵姑娘今日穿了一身正红织绣金丝锦旗袍，满身朱翠，华贵艳丽。与程玲儿前几日在赵公馆见面时不同，她今日盛装打扮，少了几分娇美，看起来气势压人，虽然不至于老气横秋，却显出一定的年纪来。

赵姑娘起身，绕着程玲儿转了一圈，漏出了满意的笑容，再一低头，发现程玲儿的鞋子并不是自己送的那双。赵姑娘略微愣了一刻，随手便十分亲昵地将程玲儿环在臂弯里，说道：“玲儿，我担心你不适应新环境，一早过来等你，这宿舍你看可还行吗？要是不喜欢，我找人说去，给你换一间。”

“谢谢，不用了赵小姐，我觉得这里很好了。”程玲儿想起，正好趁这个机会把钱退给赵姑娘，她将那封装有五元钞票的信封拿出来，说道：“谢谢赵姑娘，但是这钱我不能要，我……妈妈……让我找机会还给您呢。”

赵姑娘看到这干瘪瘪的信封，又嫖了一眼程玲儿脚上的布鞋，她也就猜到了个大概。赵姑娘哑然失笑，却没有点破，甚至，她还在心里暗自高兴。

“哎呀，以后不要叫我赵小姐，多生分呀，就叫我姐姐好了呀。而且，这钱其实并不是我的呀，是你的资助人给的，我也不过是借花献佛，做个顺水人情罢了。再说了你在这里的生活总要有零花钱的呀，这钱你就留着吧。”

赵姑娘看程玲儿坚持的样子，又说道“我呢，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子，有两个哥哥，可是都不亲近，倒是一直想有个妹妹，你若是愿意，认我做个干姐姐罢，就当这钱是认亲的红包可好？你可是不愿意有我这么个徐娘半老的姐姐呦？”

程玲儿有点窘迫，赵姑娘如此说到，她也不好再推辞，便留了信封里的钱，叫了声：“……姐姐……”

“哎呦，玲儿啊玲儿，我的好妹妹，以后都是自家人喽。不过呢，有件事我要跟你交代一下，你也知道这所学校不是很好进的呀，我托人找关系，说你是我家里远方表妹，以后在学校里，别人若是问起你，你便告诉他们你是我的表妹就好啦。”

“知道了……姐姐。”

“欸，真是个伶俐的可人儿，我这还有样东西送你，算是你的升学礼物。”

赵姑娘从锦缎蚕丝口金包里拿出个红布绒绣荷包递给了程玲儿。

“不不，我不能要。”

“傻妹妹，姐姐送的升学礼物你不要，可是要伤我的心了，来戴上试试。”

赵姑娘边说边从荷包里拿出一只通透翠绿的细翡翠镯子，利落地套在了程玲儿的手腕上。

“谢谢姐姐的好意，但是这镯子太贵重了，我真的不能要。”程玲儿说罢就要把镯子撸下来，被赵姑娘一把按住了手。

“什么贵重不贵重的，这是姐姐的一番心意，我这样漂亮的妹妹，什么样的金银珠宝都配不上你呀，你安心的戴着。看到它，你若是能想起姐姐来，我可就宽心啦。”

“可是，这……”

赵姑娘又拍了拍程玲儿的手劝慰道：“妹妹呀，这是为你好呀，这里的老师校工呦，个顶个的是势利眼，我是从这里毕业的过来人，我知道的最清楚不过了。在这里上学的学生，十有八九都是非富则贵的家庭，千金小姐和富家少爷比比皆是，你若是没有一两件像样的东西傍身，肯定是要被他们另眼相待的呀，指不定怎么欺负你呦！”

程玲儿犹豫再三还是收下了：“谢谢姐姐的好意，我会好生保管这镯子的。”

“别谢来谢去的了呀，都说了是一家人了嘛，以后有什么需要的，尽管跟姐姐开口。”

程玲儿点点头，面对赵姑娘突如其来的热情，她感到受宠若惊，不知道应该如何自处才能得体。程玲儿不想被别人看轻了自己。

赵姑娘见她局促的样子，心中也了然七八分，心想：“这小丫头倒是有几分矜持，是块好料子，花样年华，有美貌，有头脑，难得遇到个称我心意的，可以好好调教调教。但是，也不能教这小丫头太聪明了……”。

赵姑娘走到窗户边向下张望，好像看到了什么人，她回头将自家的电话号码写下，交代程玲儿有事给自己打电话，边快步走下楼去了。

程玲儿听到赵姑娘走远的声音，将房门上了锁，小心翼翼地将手上的镯子取下，走到窗户边上，举到阳光下仔细地观赏。程玲儿不懂什么翡翠，只是单纯地觉得这镯子真漂亮，她从心底里喜欢，从左手摘下又戴到右手上去，越看越稀罕，越摸越喜欢。收到舅舅送的新书包的时候，程玲儿也十分珍惜，但是这种感觉是不同的。她珍惜书包是因为她珍惜舅舅的亲情，舅舅是她在家里唯一能感受到亲情的来源，母亲对自己从来都是责骂多于关心的。眼下她珍惜爱护这个手镯，是纯粹的喜欢，并没有对赵姑娘的情感加持，诚然程玲儿是感激赵姑娘的。

程玲儿举着手腕在窗户边上左摇右摆地开回看的时候，一眼瞟到窗外，看到赵姑娘站在楼下后庭院的香樟树下与什么人在交谈。

她贴近窗户想要看清赵姑娘对面的人是谁，那人被笼罩在树荫下，只漏出一双黑皮鞋。